我盯着咖啡杯沿凝结的水珠,第三十七次。
玻璃幕墙外的霓虹在雨幕中晕染成彩色光斑,陆家嘴金融区的夜晚永远浸泡在LED的冷光里。
咖啡杯在掌心微微发烫,深褐液面映出我疲惫的倒影。
指纹锁发出熟悉的“滴”声时,我下意识瞥向电脑右下角:21:47。
键盘声从背后传来,和三十六个循环前分毫不差。
“张经理又在加班?”我转身时喉结滚动得有些艰难。
格子间尽头的身影被显示屏蓝光切割成碎片,后颈凸起的骨节随着打字节奏上下起伏。
这个角度能看到他左手小拇指缺失的旧伤——那是三年前团建事故留下的。
但我知道此刻他工牌上的名字是“陈默”。
茶水间的感应灯突然熄灭,黑暗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。
我摸索着墙面的手指触到某种粘腻的冰凉,像是沾满露水的蜘蛛网。
当灯光重新亮起时,咖啡杯里漂浮着一片银杏叶,叶脉间渗出的暗红正沿着杯壁蜿蜒。
落地窗外的环球金融中心正在融化。
银色玻璃幕墙像高温下的蜡像般垂坠流淌,扭曲的楼体在雨幕中折射出万花筒般的畸光。
我后退时撞翻了转椅,后腰抵住的办公桌突然变得柔软潮湿,文件夹在掌心融化成灰白色黏液。
“这次是第三十七次重启。“
声音从头顶通风管道传来。我抬头看见自己的脸倒悬着从栅格缝隙垂下,那张脸上布满了细密的电子纹路,像电路板焊接着血肉。
“别碰茶水间的微波炉,“倒悬的我扯动嘴角,虹膜闪过一串二进制代码,“上次你把便当加热到绝对零度,导致时虫系统局部坍缩。“
我的太阳穴突突跳动,记忆里浮现出从未发生过的一幕:冷冻室蓝光中,饭盒里的糖醋排骨结满冰晶,微波炉数字屏显示-273.15℃。
这个场景此刻正顺着神经突触疯狂增殖,挤占着原本真实的记忆空间。
“你篡改了我的认知。”
我盯着通风管里另一个自己,他脖颈处的皮肤正在剥落,露出下方闪烁的芯片矩阵,
“那些银杏叶...是你放在我杯子里的?”
倒影突然露出诡异的微笑。
他的头颅开始顺时针旋转,颈椎骨发出齿轮卡榫的脆响。
“去79楼看看,”当后脑勺完全转到正面时,那张脸上浮现出我母亲临终前的表情,
“密码是你小学时在《科幻世界》夹页写的电话号码。”
电梯按钮在接触到指尖的瞬间化作液态金属。
楼层显示屏的数字开始倒流,79层的标识在猩红光芒中扭曲成某种楔形文字。
轿厢顶部的监控探头突然转向,镜头盖像生物般蠕动张开,露出布满血丝的眼球。
当电梯门在79层开启时,我看到了铺满整个楼层的沙盘。
数万栋微缩建筑在深蓝色地毯上延展,每栋楼顶都悬浮着发光的时钟。
黄浦江化作银白色数据流贯穿沙盘中央,外滩建筑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风化剥落。
我的脚步声惊醒了沙盘边缘的某个存在——那是蜷缩在办公椅上的另一个我,正用手术刀在手臂刻写数学公式。
“别过来!“他突然尖叫,刀尖挑破皮肤涌出的不是血液,而是闪烁的星尘,
“每个观测者都会导致时间线分裂,你看到我的瞬间已经创造了七个平行宇宙!”
沙盘中的东方明珠塔突然崩塌,无数晶状碎片在空中凝结成我的人形轮廓。
那些透明的“我”开始同步做出不同动作:
有人举起消防斧劈向虚空,有人跪地呕吐出齿轮,还有人用打火机点燃自己的瞳孔。
他们脖颈处都浮现出相同的条形码——CX-037。
身后传来纸张撕裂的声响。
我转身看见落地窗变成了老式显像管电视,雪花噪点中正在播放我七岁生日的画面。
视频里的母亲端着蛋糕走向镜头,她的右眼突然溢出沥青状物质,蜡烛火焰在接触到黑色液体的瞬间凝固成水晶。
沙盘开始震颤,所有微缩建筑的玻璃幕墙同时炸裂。
亿万片棱镜碎片悬浮在空中,每片都映出不同时间线的场景:我在暴雨中解剖鸽子,在手术台上给自己植入芯片,在燃烧的图书馆里吞食书页。
这些画面通过棱镜的折射交织成光的牢笼,将我的视网膜灼烧出焦痕。
“找到时虫母体!”
手臂刻满公式的我突然扑过来,他的指缝间涌出光纤般的神经束,
“在记忆被彻底格式化之前...”话音未落,他的头颅像烟花般炸开,纷飞的头骨碎片在空中组成莫比乌斯环的图案。
